無論再怎麽搶救，也已經是徒勞，躺在手術床上的病人一動不動停止了呼吸，醫生盡了自己最大的能力，也只能宣告病人生命的終結。

手術室門上的手術燈從紅色的亮光變成沒有顏色了。

那之前與病人說過話的護士，十分遺憾的看著他的屍體，像是想起了什麽，“原來忽然之間精神變好，是因為回光返照了啊……”

手術過程很順利，更別提親自操刀的齊墨言在骨科醫生裏究竟是什麽樣的水準的人，不可能會出現因為手術失誤而造成病人死亡的這種低級錯誤。

那就只有一個可能，病人在手術過程中自然死亡了，這樣的案例並不是沒有發生過，畢竟病人也是這樣的高齡患者了。

簡眈卻什麽也沒有聽見，臉色蒼白，兩眼睜大看著病人的屍體，一動不動的，她好像也像死了一樣的動彈不得，那些人說的話沒有一句入她耳中，心中的惶恐失落種種的情緒充斥著她的心房。

為什麽？明明只是簡單的一級手術而已，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情況？為什麽病人會死了？因為她？因為她是個新人？還是說她在手術中的步驟有哪裏出錯了？

是因為她！因為她！一定是因為她！簡眈不停的回想著自己在手術過程中所做的一切，可是無論怎麽想她都沒有想到自己究竟是在手術過程中有哪裏的失誤，即使如此，即使錯的人並不是她，她也在拼命的給自己找出一定是因為她而造成的原因。

一句話她也聽不進去，眼前看到的只有屍體。

她開始感到害怕，感到愧疚，不想從手術室出去，不想……不想見到那病人家屬痛心的失望的眼神。

她不知道，無形之中她自己給她自己施了千斤頂的壓力，這份壓力如果不能消散她遲早會把自己給逼瘋。

屍體被從手術臺上搬至手術推車推去太平間放置，用布遮住了死者的臉，留下幾個人關掉了手術的儀器清理手術室。

齊墨言和簡眈一起走了出去，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走出來的，腿就像失去了知覺一樣，迎面而來的是病人家屬的質問，簡眈撇過頭不敢看。

她真的很害怕看到病人家屬眼裏的失望和悲傷，她不敢面對也無顏面對，只因心中的愧疚太重。

生命是如此脆弱的事情，不過一小時前還能說話能呼吸空氣還活著的人，在這一刻他已經只是一具不會說話的屍體。

“為什麽！為什麽我爸他會死了啊！不是說是很簡單的手術嗎！不是說手術過後再住院觀察幾天他就能回家了嗎？是不是你們這些庸醫害死了我爸！是不是！是不是！說話啊！”

病人的兒子還打算等父親出院之後就向公司申請長假帶他去四處旅游多陪陪他，可是這一次卻天人永隔了啊！

為什麽！他都沒有親眼看著他成家立業。

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小夥子紅了眼圈，聽到醫生對自己宣告這個噩耗，神情激動，若不是一個看起來應該是他母親的人死命的拉住他，哀求他不要鬧事，若不是他母親可能他真的會忍不住一激動動手打人。

齊墨言倒是很冷靜，甚至可以說是很冷漠，“病人家屬最好控制下情緒冷靜下來，手術過程很順利，病人是屬於自然死亡的，如果你不信的話大可以把醫院告上法庭，申請屍檢，看看法庭是不是會判醫院方的過錯。”

他的冷漠簡直讓簡眈難以置信。

“庸醫！你們這些庸醫！還說是什麽全市最好的私立醫院，最有本領的醫生！假的，都是假的！”

“兒子，”那六十歲左右的女人流著淚，拼命的抱住他，“也許你爸……真的是自然死亡的，他明明前幾天都是一副病怏怏的沒有精神的樣子，今天精神這麽好，看來是回……回光……返照了……”女人因為哭泣說得上氣不接下氣，不知道是不是打擊太大，一口氣沒提上來，一下子暈過去了。

“媽！”

齊墨言冷淡的看著這對母子，安排了病床給那女人躺著休息，讓別的護士來告訴他們病人遺體處理的事項。

簡眈坐在值班室的椅子上，一言不發，誰叫她都沒反應，簡直就像沒了生氣的娃娃一樣。

剛才病人家屬說的話還言猶在耳，並且不停的在她大腦中循環播放，好難受……

這些話就如同鋒利的刀在心上上一刀一刀的刺下一樣。

“不過一次的手術失敗而已，對你的打擊就這麽大？”齊墨言從手術室出來之後就發現了簡眈的不對勁。

他不會懂，她在手術前究竟抱著多大的期望，她在手術失敗後心裏因為過於期待卻是失敗，就形成了多大的落差感，那種感覺就如同從雲端跌到地獄一樣。

讓人難受，讓人悲傷，讓人痛苦，也讓人……難明得哭不出來。

明明是很簡單的一級手術……

一定是因為她是個新手……她拖了後腿……也許，也許她真的是在手術過程哪裏做錯了也說不定，為什麽沒有人來指著她鼻子責罵她，說一切都是她的錯。

“……”

簡眈默不作聲，當然也有可能是她現在並不想和齊墨言說話。

“如果你接受不了手術失敗的可能，那麽你為什麽要考進這家醫院？就像之前我不想讓你跟我進手術室時一樣，讓你一直呆在值班室，簡單的處理一些外傷，那麽你當初直接去外面的哪個小診所那裏應聘都可以，手術有成功自然有失敗，有人活了自然也會有人死亡。”

“這次你作為助手操作的過程都很完美，”齊墨言一頓，想起了自己看著簡眈在手術過程中要做的一切是那麽的熟練，這絕對不是那種臨急抱佛腳的人能做出來的行為，她真的在為了做手術而時刻準備著，起碼他看出了她是真的非常努力，非常想當個好醫生，不是那種過來混日子的人，這一點他承認，“我說過了，病人是自然死亡，這種突發狀況不止今天才發生，以前就有，今後還會有。”

“就算是我，也不是所有手術都會成功的，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醫生的手術成功率能達到百分之一百，你這樣的心態現在並不適合再繼續跟著我出手術，等你什麽時候想好了，我會再另外安排你跟著我出手術。”

“……”

難道，齊墨言是在安慰她？

簡眈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下班怎麽走出醫院，怎麽連晚飯都忘記吃，然後坐在這個公園的秋千上的，她一直渾渾噩噩的。

這公園離她住的地方不遠，也就五百米左右的距離，倒是開放了很多健身器材和兒童設施。

她兩手抓著秋千兩邊的繩子，輕微搖晃著，擡頭仰望夜空，夜間的溫度驟降，讓她鼻子凍得有些通紅，畢竟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坐在這秋千上有多長時間了。

時間久到有幾個小孩黃昏落幕的時候站在遠處一臉哀怨的看著坐在秋千上的她，久到小孩子們看著她看著看看都到了家長叫回家的時間，自己都還是沒有玩到秋千，之後只能撅嘴心不甘情不願的離開。

好過分的老阿姨啊，霸著小孩的玩具。

簡眈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們的心理活動，只顧著想自己的事情。

也許這次手術她期待過頭了，手術既然有成功就有失敗這種事情，不要說是醫生這個職業的人，就算是普通人也能懂。

她滿心歡喜的以為這次的手術很簡單並且結果會很成功，會有一次開門紅，但是她想錯了，失敗了，她失敗了，失敗得一塌塗地，失敗地讓她十分恐懼再去幫別人做手術，因為她內心裏抗拒著，不想再看到別人失望的眼神。

尤其是把病人的屍體推車出去之後，他的家屬的反應現在想起來她還是覺得很愧疚，那樣的情景讓她想起她當年她等著小菲從手術室出來，等到的卻是噩耗……

現在的她，能理解當時的醫生面對著失望失落眼淚流個不停趴在小菲屍體旁邊嚎啕大哭的她究竟是什麽感覺。

簡眈仍然保持著仰頭的姿勢看著夜空，月亮和星星都被烏雲遮蔽，霧氣掩蓋，這是一片孤寂的夜空。

小菲，我好害怕，我明明答應過你要當一個好醫生的，可是我真的……好害怕，害怕面對手術失敗的情況，我恐懼手術失敗卻沒有辦法完全避免手術失敗的情況發生，恐懼看到病人家屬失望的眼神，我該怎麽辦，我不想再出手術了，我想逃避，告訴我，我該怎麽辦……

成長的過程好多痛苦，太多煎熬。

簡眈閉起眼睛，在心裏默默說的話希望能傳遞給遠在天國的兒時玩伴，即使她知道這樣根本沒有任何的用處，但是最起碼能給她換來一個心理安慰。

毫無防備的，簡眈的後背被某個人用力的推了一下，她抓著秋千的繩子，猛地被甩得高高的。

好不容易蕩回來了她正想回頭看看究竟是誰這樣惡作劇，又被那人給推著蕩秋千了。

不熟的人不會做這麽神經病的事情吧？難道說她遇到了瘋子？

這次秋千蕩回來，簡眈可沒等那個不知道是誰的人再推她一把，而是看好時機直接從秋千上跳下來，雖然那秋千由於慣性的緣故撞上了她的膝蓋，有點疼。

她看清了那一直站在秋千後面默不作聲的推她的人，那張她再熟悉不過的英俊面孔。

“師兄？為什麽你會在公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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